2022年7月5日 星期二

中俄《瑷珲条约》善后之争

 中俄《瑷珲条约》签订后,奕山即向咸丰帝奏报了签约经过。起初,因奕山避重就轻的描述,咸丰帝对此并未深究。然而,随着情势的发展,咸丰帝发现俄方的意图远非如之前所想,军事威胁居然越过黑龙江将军辖地,沿着吉林深入内地,故咸丰帝对当初奕山之举愈发不满,斥责其“轻允边陲国土,以致俄夷肆意占据”。此后,中俄政府之间便围绕《瑷珲条约》的善后事宜展开了一系列博弈。

条约批准之争

  针对《瑷珲条约》的批准问题,中俄双方共进行了三轮谈判,中方代表为清廷军机大臣肃顺,俄方代表为其驻华公使伊格纳切夫。

  第一轮谈判中,肃顺表示,《瑷珲条约》完全无效,因为奕山“既无全权证书,又无正式关防,无权将国土让与外国”,皇帝对奕山的恣意妄为已非常不满。伊格纳切夫辩称,中国皇帝对其臣属是否满意与他毫不相干,但俄国政府决不能容忍中国否认《瑷珲条约》的合法性。伊格纳切夫还大谈黑龙江北岸、乌苏里河东岸于中国无宜,若给予俄国,方可保证中国东部安全。肃顺则强调两国东段边界应以《尼布楚条约》为准,中国东部安全中国自有办法,无劳俄国过虑。第二轮谈判中,伊格纳切夫仍然纠缠不放,肃顺也进行了针锋相对的驳斥。关于两国东段边界,肃顺指出:“自康熙年间鸣炮誓天,以兴安岭为界,山南尽属中国,山北尽属俄国,至于乌苏里河至海地方,并不与俄国连属,更谈不上立界通商。”伊格纳切夫则重复其关于兴安岭分两岔,“北岔不能为界,因其向北不向东。兴安岭南岔为界,与中国有亏”的无稽之谈,要求清政府批准《瑷珲条约》。争执激烈之时,肃顺“乃将手中条约文本掷于桌上,厉声斥之为一纸空文,毫无意义”,伊格纳切夫“顿时起立,正告肃顺完全失礼,愤而先行退出会议”。第三轮谈判中,伊格纳切夫照会清廷军机处,称“中国愿图太平,只有一法,务思交良友于本国”。肃顺随后亲至俄罗斯馆,再次声明《瑷珲条约》系奕山“擅行允许”,未获皇帝授权,因而无效。伊格纳切夫则坚称,“无论大清国准与不准,俄罗斯帝国都将条约所让之地视为己有,永不复还”。咸丰十年(1860年)五月,伊格纳切夫发出最后通牒,称清廷若不批准《瑷珲条约》,他将离京南下,与英法采取一致步调,并限三日内答复。第二天,军机处回复,称中国边界军民已经递呈,中国土地“万不能让与他人”。伊格纳切夫随即离京,谈判遂告破裂。

条约修订之争

  咸丰帝认为,“此时若将前约完全废弃,俄夷必不肯从,然任其蔓延,又必成大祸”。在他看来,此事从前系奕山一人办理,今俄夷既侵至吉林地界,自应由吉林、黑龙江两将军会同查办,另立条约,以息争端。

  咸丰九年(1859年)五月,清廷革去奕山黑龙江将军之职,而以特普钦暂署黑龙江将军,命其待穆拉维约夫到达黑龙江后与之“会商履勘”。咸丰帝要求特普钦告诉对方:“中国与俄国地界,自康熙年间议定,本已明晰。上年穆拉维约夫以防堵英夷为名,欲将黑龙江左岸让与伊国,彼时奕山未得授权,率行签约换字,实属糊涂,现已将奕山革职惩办”,“朕念中国与该国和好多年,不值因此致启衅端,是以将黑龙江左岸空旷地方,及该夷已经占据之阔吞屯、奇咭等处,允其借住,且不得再来人口,亦不得再行添盖房屋”。在给特普钦的修约意见中,咸丰帝一再强调是可以把江左空旷之地“借给”俄国,而非让与,可见其对此前轻失国土之不甘。针对乌苏里河以东至滨海由中俄“共管”一案,咸丰帝更是明令特普钦和吉林将军景淳向俄方申明,“此处系属吉林地方,既非奕山所辖,亦非俄国连界,断难允准涉足,速将人船收回,无可再议”。

  然而,穆拉维约夫已然知晓黑龙江将军约见他,是让他放弃对东岸非定居地和共管地区的领土声索,于是想方设法拖延时间,拒绝接见清朝代表,准备以实际占领造成既成事实,然后再谈。咸丰九年(1859年)九月,获悉穆拉维约夫将于本月下旬视察海兰泡,特普钦遂于二十日先至瑷珲,准备与之会面,而俄国人则声称“穆督已由尼布楚启程,不日即可抵达瑷珲”。可是,进一步打听却发现,“该酋已绕越江城,由左岸径赴海兰泡”。及派副都统爱绅泰亲往海兰泡时,俄国人又谎称穆拉维约夫没有来此。几天后,当爱绅泰终于在海兰泡街面截住穆拉维约夫的车驾时,“穆酋竟视而不见,径直驱车离去”。

条约落实之争

  《瑷珲条约》签订后,俄国方面不等清政府正式批准,即开始强行勘界,同时加紧移民,“于黑龙江城对岸盖房,并欲抢取粮石”。瑷珲副都统爱绅泰与穆拉维约夫争辩,但“该酋以递送公文为词,仍欲接盖房间”。事实上,俄国人“历年在黑龙江左岸已占据五十余屯,即黑河口以下直至东海,亦盖房多处”。特普钦在接任黑龙江将军之后,一改奕山保守退让的方针,积极“联络各处旗民人等团练,以壮声势”,同时遵照咸丰帝“如能挽回几分,庶左岸得有几分免其骚扰”的指示,着手“于当前俄夷盘踞之处,划清界限,立定四至,以免左岸空旷地方被其全行占去”。

  咸丰九年(1859年)十二月,黑龙江将军特普钦等报告朝廷:“俄夷乘隙烧毁乌鲁苏牧丹卡房,该卡房虽在许借俄夷界址之内,而设立自康熙年间,且系要隘处所,岂容外夷占据?此次该夷因船只行驶不便,催令迁移,又未允许,乃转谓此卡为占其左岸居住之地,突令密奇达将卡房烧毁”。经特普钦派佐领鄂尔精阿前往海兰泡查讯,俄国通事石沙木勒幅直认不讳,说是“穆拉维约夫嗔怒,故令烧毁,如欲重修,可移在右岸”。但是,特普钦派人在“黑龙江城(瑷珲)备齐木料,由冰道拉运至原处,照旧修盖,业已一律工竣”。咸丰帝则对特普钦此举大加肯定,并命其要派官兵“常川驻守”。

  《瑷珲条约》不仅承认了中俄以货易货贸易的合法地位,而且还免征商税,这对俄国来说当然是巨大的利好。不过,清政府也自有应对的办法。鉴于条约内“如往来船只,须在卡伦报明,不准私往各屯,易换物件”的规定,特普钦、景淳据此派官专司通商事宜,厉行稽查弹压,严格限制贸易规模,禁止民间私下交易。同时,还把以货易货与以货易米作了区分,要求“换给米粮一事,必须严禁”,以期通过断绝粮食供给来达到逼退俄国人的目的。

  综上可见,在《瑷珲条约》签订后的两年多时间里,清政府试图在法律上不予批准、外交上争取修订、行动上抵制落实来尽可能地挽回失去的权益,但这些努力,终究随着1860年11月14日中俄《北京条约》的签订而化为乌有,无论是黑龙江以北还是乌苏里江以东地区,都尽为俄国攘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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